錢少康站在鏡子前, 再次整理自己的儀表。

這是他回國以來第一次出席重要場合，他下意識地采用了從前的姿態，雖然可能也算不得什麽重要場合。

其實也不是什麽華麗的妝扮, 只是一套簡單的正裝，把自己捯飭幹凈了些而已, 這也很符合他們科研人的性子，簡單而又彰顯重視, 至於繁瑣的妝扮與禮儀, 那是貴族們才追求的。

收拾好自己, 他又打開公文包，臨行前最後一次檢查自己準備好的報告。

他在發現月亮出現詭異的紅色絲狀物後, 並沒有馬上向調查局報告。科學家的嚴謹讓他多做了一些調查，這幾天, 他找了在江城大學任職的大學同學, 借了一批高精度的天文望遠鏡。

接著, 他又在江城的各個地方，月亮升起後的不同時間都對月亮進行了高精度的觀測, 並拍下了照片。

通過定量研究和充分對照組的數據結果顯示，天空中的月亮確實有一絲紅色，而且這抹紅色還在慢慢擴散且慢慢變得更紅。

只不過這點紅色目前來說實在是太淺了，再加上天體光線等諸多原因, 所以看起來不是很明顯, 常人也根本發現不了。

更何況，現在還有哪個現代人，會經常擡頭欣賞月亮, 留意到她的變化呢？

做完檢查之後, 他看了看手表, 時間和估算得差不多，這才從從容容地提著公文包出門了。

自大搬遷之後，江城這個省會也湧入了許多人，讓這個城市的公共交通更加難以負荷，出租車是一車難求，路上的車卻是更多了，聽說上面已經打算開放出租車牌照，同時限制本地牌照的發行，讓城市的交通通暢一些。

不過這些都和今天的錢少康沒什麽關系了，因為他只能坐公交。

一路搖搖晃晃，人擠人擠人，把他的儀表都弄亂了。

好不容易下了車，望著高大的研究所，卻是沒有時間再整理儀容了。

咖啡廳門口，約定好的兩人都比預定的時間來得稍早了一些，所以他們恰好在門口相遇。

“黃主任，真巧啊。”錢少康打招呼道。

“小錢啊，來這麽早啊。”黃主任也說道。

“我怕路上堵車，所以早了點出門。黃主任你不也是來這麽早嗎？”錢少康寒暄道。

“那不一樣啊，我們辦公室就在樓上，也就下個樓的功夫。”黃主任回道。

錢少康若有所思。

“請。”黃主任在前面引路道。

他們在一個僻靜的卡座落座。

由於之前錢少康在電話裏簡短的匯報了下，所以他們也省去了寒暄，錢少康從公文包裏拿出一大疊紙質報告，黃主任結果後也認真看了起來。

黃主任戴著眼鏡看了大約有半個小時，錢少康原本心情有些焦灼，但在時間的流逝中也漸漸平靜了下來。

黃主任摘下眼鏡，雙手交叉合十，“小錢啊，我是個外行，所以接下來的問題可能有點淺顯，請你見諒。”

錢少康目露認真，“請問。”

“你在報告裏說發現月亮上有不明紅色，我們日常生活中看見的夕陽，以及之前出現過的‘超級紅月’，不都是紅色的嗎？它們有什麽不同嗎？”

這個問題在錢少康意料之中，盡管他在報告裏有詳細的解釋，但那種解釋都是學術化的，換而言之就是高度概念化以及抽象的，是準備給同行們看的。

黃主任看不太懂也實屬正常，他想了想，用通俗的語言解釋道：

“我們平時看到的夕陽，日落日出呈現的不同顏色，本質上都是光的折射呈現出來的顏色。當太陽位於地平線附近時，地平線附近的大氣對於光的折射作用要強，而折射作用對其中波長最長的紅色最為明顯，其次是橙色，再次是黃色，所以我們平時看到的日出日落都是以這三種顏色為主。”

“而‘超級紅月’，作為天文現象的一種，其原理也是差不多的，區別在於月亮本身不發光，是通過太陽反射來發光。當月全食的時候，太陽光不能直接照射到月球上，但可以通過地球大氣把光折射到月球上，你可以把地球理解為一面鏡子，只不過她只折射某些波長的光。月球再反射太陽光進入地球大氣層，這樣我們就能觀測到月亮是呈現紅色、黑色甚至是粉紅色了。”

錢少康頓了頓，給黃主任消化理解的時間，然後鄭重道：

“無論是夕陽還是‘超級紅月’，本質上都是光的折射呈現出來的顏色，所以在不同地方，不同時間看到的景象都會不一樣。比如郊區較少光汙染，看到的就會清楚一點，日落日出等時間太陽離地平線較近，所以折射出的光線也就清晰一點。”

“但是，現在的月亮卻是無論何時何地，都能觀測到一點細微的紅色，關於觀測，在報告裏有詳細的記錄與對照試驗，當然，由於條件限制，觀測的地點只能局限於江城，沒有其他城市的觀測記錄。這已經排除常規的天文現象了，我懷疑它要麽是一種極其特殊，特殊到尚未被記錄的天文現象，要麽是——”

錢少康沒有說下去，在知道世界大變之前，他的猜測只會停留在最後那句話的前半句，後半句想都不會想。

所謂的未知現象和超自然現象，不過是未被解釋的科學現象罷了。

然而現在他不敢打包票了，就連話說到一半也要停下。

他滿懷期待地看著黃主任，希望能從他那邊得到一個解釋。

沒錯，他今天就是來尋求一個解釋的。

他在天體領域摸爬滾打了十幾年，不敢說對頭頂這片浩瀚的星空有多麽的了解，但從小努力讀書，又遠赴歐洲深造，並以優秀的成果得以留在實驗室，可以說是最了解天體的那批人之一了。

熟悉的領域猛然出現完全陌生的現象，怎麽能讓他不心驚呢？

黃主任沈吟了片刻，沒有給他解釋，反而是又問道：

“如果月球上真的有紅色物體……”

錢少康在心裏張了張嘴，有心想說，從嚴謹的角度來說，不一定是月球本身發生了變化，有可能是一種天體現象，但他沒有打斷黃主任。

“那會對地球有什麽影響嗎？”黃主任問道。

錢少康想了想，很坦然地說道：“我不知道啊。”

黃主任怔住了。

錢少康進一步解釋道：“在中外的古代，月亮象征著平靜、母性、愛情、純潔，也同時由於人們對於星空的敬畏，出現一些反常的天文現象都會被古人視為不祥之兆。但是，到了現代，現代科學早已證明這些只不過是正常的天文現象，與國家興衰、超自然事件沒有任何關聯。”

“而且，月亮本身也不發光，她只是折射太陽光。月亮自身的顏色基調就是灰白黑，就算是月亮本身變成紅色了，那對地球也沒任何影響啊，頂多可能以後反射太陽光的時候，月亮看起來比以前偏紅了。”

“沒有影響嗎？”黃主任咀嚼著這幾個字。

“當然，這只是月亮體表顏色發生變化的結果推測，實際如何我們並不能完全下定論。就連‘月亮看起來變紅了’這件事我們也沒弄清楚原因，這還需要更進一步的調查。”錢少康說道。

“好的，我明白了。”黃主任把桌上的文件都收拾好，“我們會用自己的方法檢驗的。”

他站了起來，客氣道：“錢老師，感謝你的報告，也歡迎你有新發現的時候聯絡我們，請保持聯絡通暢。”

錢少康也站了起來，他敏銳地發現了黃主任稱謂上的變化，有些遲疑道：

“這是肯定的。你們需要我幫忙嗎？我在天文學方面頗有研究，說不定能幫上你們。”

黃主任還是那副客氣熱情的模樣，“你的天文學造詣我們是知道的，但是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的，現階段還需要保密。”

錢少康諾諾的回道：“懂的懂的。”

黃主任說道：“放心吧，你的貢獻組織是知道的。如果我們有什麽發現，也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，到時候可能還需要你的幫助。”

錢少康應道：“應該的，應該的。”

他頓了頓又說道：“黃主任，月亮變紅是一種非科學現象嗎？”

他恐怕自己也未曾想過，在踏上研究天文的路途之後，會有一天向完全的外行請教天文的問題。

可是，他是那麽迫切的想要追尋一個答案。

以致於他問出了這麽個問題，甚至都不抱有被回答的希望。

黃主任挺直了身子，表情變得嚴肅認真了起來。

“我們認為，所有的未知現象都可以用科學來解釋，只是我們還未建立起新的的科學體系。未來，還需要你們這些科學家與我們共同努力，但我們堅信，科學或者說科學思維——人類二十一世紀最偉大的成果，依舊有用！”

錢少康聽了，大受振奮。

難以想象科學觀的崩塌對於一個科學家來說是怎樣的一種世界塌陷，他們比普通人更難接受世界的劇變。

作者有話說：

感謝好想一夜暴富啊的1瓶營養液，感謝網絡文學愛好者的3瓶營養液，感謝糖果屋的5瓶營養液，感謝感謝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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